汉口东正教堂：品味沙俄时代的最后一点残温

汉口东正教堂——阿列克桑德聂夫堂建于1892-1895年，坐落在当时的汉口英租界内，今武汉市江岸区鄱阳街与天津路交界处鄱阳街48号。三月春寒料峭的日子，长江畔的芦花还是白茫茫一片，江风吹过城市，依旧有点冷。但汉阳晴川阁附近江边却人潮涌动，身着号服的清朝巡防营士兵一脸严肃地站在路旁警卫。从军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务，为一位乘船来武汉的外国太子提供安保服务。这位太子不是别人，乃是北方俄国的皇储尼古拉，也就是后来俄罗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1890年11月4日，他带着30余人乘坐“亚速纪念号”从彼得堡的加特契纳启程，于次年4月20日清晨抵达汉口，开始了他的汉口之行。这也是第一位亲自踏访中国的外国皇储。整个白天，湖广总督张之洞倾尽所有对皇储尼古拉进行了热情接待下，直到下午五点左右，微寒的江风中，他登轿上船更衣，准备他的晚祷。作为未来的沙皇，他对宗教的态度，不仅关乎国家的安危存亡，也关乎到基督信仰在人间能否继续砥柱千年。我们中国人对基督教的各个宗派其实了解甚少，除了知道他们奉祀上帝、耶稣，大部分人分不清楚东正教和天主教以及新教中圣公会、加尔文教派、路德派、清教徒的区别。东正教也许是世人最陌生的一个派别。除了会让我们联想起冰天雪地里的俄国人，其他印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汉口东正教堂今貌很多中国人目睹这位未来的俄国皇储再次从“亚速纪念号”上被簇拥着再登上汉口英租界附近的江岸，他穿着极为华贵的盛装，内穿大红色绣满金线的军礼服，外面一件染成蓝色的灰鼠皮大衣。他的眼窝深凹，蓄着一部短髭，完全一副德国亲王的派头，毫无任何俄罗斯人身上的欧亚混血特征。俄罗斯人总是在东方和西方之间徘徊，当落后的时候，就贪婪地学习西方，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把自己变成欧洲人；当国力渐强的时候，东方人的血液又会在身体里面复苏，排斥西方，坚持俄罗斯特色，又重新卷土重来，这一点在尼古拉皇储身上表现得非常突出。自从彼得大帝颁布惩罚蓄须者的诏令之后，极少有贵族胆敢触犯禁令再留胡子了。胡子就是改革者和保守者的分界线，当胡子出现在皇储的颔下，表明俄罗斯再一次缩回自己的东方壳子里，拒绝向西看了。俄罗斯侨民早就兴奋地排队，等待着王储的到来，沿江一线俄罗斯三色旗迎风飘展，当王储宁静而又庄严的面容从马车车窗里露出来的时候，“乌拉”声响彻云霄，不少侨民把手中的礼帽高高向空中抛出，王储悠然地伸出右臂，挥动他手中的白色帽子，一尺长的羽毛装饰在车窗外摇动，格外醒目。他走到哪里，欢呼声就响彻哪里，花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他的车子才停到了英租界里面的俄罗斯东正教堂旁。沙皇之于东正教而言，就如同土耳其苏丹在伊斯兰教的地位。沙皇既是皇帝又是牧首，他是俄罗斯万民的主宰，也是上帝在人间的影子。身为王储，对于全民信仰东正教的俄罗斯人来说，就是神的使者。本期出境嘉宾：方艳姣小姐（国企职员）

皇储这次东方之旅，如此深入中国内地，其实很大方面是宗教意义上的。俄罗斯人嗜茶如命，大量的茶商自从1860年后来到汉口，经过三十多年的经营，已经形成一个俄罗斯国内外极具影响力的群体。俄罗斯假如没有这些人，那是灾难性的。皇室的茶会无法举办，国家的仪式会黯然失色；普通百姓家里断了茶炊，更是日子难熬，最大的产物就是增加更多酗酒的醉汉和被丈夫殴打的妻子、被醉鬼父亲狠揍的孩子，没有了茶，俄罗斯就黯然失色。牧人要看顾他的羊群，君主要亲近重要的臣民。茶商是俄罗斯帝国影响力最大的外贸商，不仅对国家财政贡献巨大，而且对皇室非常忠诚，每年捐输巨大，而且帮助俄罗斯向东方开拓，是一支不穿军装的先遣队。皇储殿下此行之所以从吴淞口溯江而上二千多里，就是代表沙皇陛下来巡视和抚慰这里的茶商。商人们天生就和宗教之间存若即若离的关系。商人们在信仰的纯洁度上，比不上传教士；在履行宗教义务上，甚至不比一般老百姓那么虔诚。但很奇怪的是，如果没有商人，宗教几乎无法传播。商人就像一只蜗牛，背上无心驮着一粒宗教的种子，在漫漫长途中，商人们歇脚的地方，宗教趁机落地生根，一座座商业城镇拔地而起的时候，一座座教堂也开始敲响钟声。无他，在异国他乡，每个人都有在异乡复制故乡的冲动和渴望，同乡们一多起来后，慢慢家乡的餐馆、茶楼、商店一间间建起来，物质需求慢慢被满足，然后就渴望精神上熟悉的东西，比如教堂。1876年5月2日，俄罗斯茶商在汉口已经规模甚巨，他们一起集资，在英租界买好地皮，然后委托茶商代表彼特波特金从俄国运来建筑器材，建了一座活动板房样式的小教堂，凑合料理俄国乡亲们的婚礼丧事以及日常拜祷；随着俄国人涌入中国的越来越多，一座活动教堂里面经常日程紧张、人员拥挤；九年后，大茶商们重新集资，决定兴建一座更大更宽敞的永久性教堂，被命名为“阿列克桑德聂夫堂”。阿列克桑德聂夫是十三世纪诺夫哥罗德大公，他在涅瓦河打败瑞典人，在冰上之战打败日耳曼武装骑士团，是俄国人心目中类似于中国卫青霍去病这样的民族英雄，1547年被东正教追封圣徒。在遥远的东方，用这样一个武威赫赫的人来为教堂命名，显示出了俄罗斯帝国和东正教总会志在东方的勃勃野心。拍摄者：立中堂照相馆传承人曾建新先生

为了迎接皇储殿下此次访问，俄罗斯大茶商们对教堂内外重新粉刷一新，巨大的吊灯由一条金链从穹顶下垂悬，大理石地板熠熠生辉，圣像屏金碧辉煌，蓝金两色的马赛克基督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门口，右手举起，做出降福的动作，左手捧着一本书，上面写着“祝你平安，吾乃世界之光”的字样。凡是能够走动的俄罗斯人，现在拥挤到教堂门口，时令还是早春，天气一点也不炎热，但很多人额头已经开始泛起露水一样的汗珠，太多人群拥挤在一起，许多人依旧身着冬衣，拥挤成一堆，院门口的空气都发热了。皇储出现在门口，“乌拉”声像翻滚的云彩一样从院子中腾起，俄罗斯帝国三色旗像彩带一样到处闪现，皇储略一致意，就在身穿黑袍的主教引领下走进堂内，人群随后和他一起拥进了教堂内。“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的名被尊为圣，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承行于地，如于天。我们的日用粮，求你今天赐给我们；宽免我们的罪债，犹如我们宽免亏负我们的人；不要让我们陷入诱惑，但救我们脱离那邪恶者。”主教在祭坛上连声祷告，恭立下面的皇储和俄罗斯人一起高唱“阿门”，结束了这次听经和礼拜。走出教堂，夜色如幕，英租界点亮沿街的煤气路灯，这里是江城里少有的一处不需要打着灯笼火把夜行的道路，明亮的灯光一直延续到江滩边的码头上，人们依旧跟随者马车，送皇储回到“亚速纪念号”上歇息。尼古拉自此一别之后，从此再也没有来过中国，中国之行，更进一步加强了他经营东方的强大野心。中国人的盛情款待，并没有结出友谊的果子。等到他登基成为俄罗斯沙皇之后，他成了切入中国历史最深的一位俄国沙皇。从签订中俄密约、攫取东三省的主权，到策动外蒙古独立，夺走唐古乌梁海地区，使我们中国蒙受最大损失的，正是这一位君主。他也是俄国历史上一个悲剧性人物。他是历代沙皇中文化修养最深、对宗教最虔诚，也是结局最惨的一个沙皇。他一生以东正教的守护者自居，每到一处，都会朝拜那里的教堂，为了让在遥远异乡开拓的俄国侨民时时亲近上帝，聆听上帝的福音，拨款帮助侨民们修建教堂，他是从来不曾吝啬的；但他也是被上帝抛弃的人，1918年十月革命爆发后，退位的他被布尔什维克幽禁在叶卡捷琳堡，为了防止不断进逼的白军夺走沙皇，格别乌于是在7月17日凌晨一处地下室内，将尼古拉二世夫妇、五个皇子公主，一个医生，一个厨子和两个仆人全部都被处决，从此罗曼诺夫王朝绝嗣。当年他曾经光临的汉口教堂，比他的命运要好得多，上世纪五十年代，随着东正教士们纷纷撤回苏联，1958年，华裔的德树志神父参加政府组织的社会主义教育学习班后，带领汉口的东正教徒参加基督教联合礼拜。这一处教堂被改为其它用途，曾办过房地产交易展、开过酒吧夜店、用做婚庆摄影基地，上帝的居所尘烟仆仆，早就失去了应有的安宁、洁净和神圣。2013年，湖北响应“一带一路”政策，与俄罗斯在《长江中上游地区与伏尔加河沿岸联邦区合作议定书》，汉口东正教堂作为“武汉中俄文化交流馆”得以按照原貌重新修缮。在武汉这座市井气息浓厚的城市里，东正教堂的使命焕然一新，从早先俄国侨民慰藉乡愁的信仰之所，变成了中俄交流的津梁。但我们很多人应该记起一百多年前那个尼古拉皇储到访的晚上，中俄关系，始终是一本晦涩难读的书，充满了各种算计和谋略，也许起初甜蜜如情侣，终有一天反目成仇，国与国之间哪有永恒的友谊啊，唯一能够万古长青的，是各自的利益。温故民国老建筑，再现民国美人风情曾建新先生微信号由立中堂发起的“武汉民国旧香气”大型城市记录文创项目即将启动，现全城征集50位10-40岁之间的美丽女士，以民国老建筑为背景，立中堂提供民国衣装、妆容和拍摄，重现民国衣香鬟影，以“美景、美人、美境”，为这座城市厚重的民国文化史写下时代的新注脚。后期将媒体发布、集结出书、全城巡展………报名方式：先添加上图曾先生微信咨询，再把自拍素颜照（头像+全身，不要用美颜滤镜）发到qq2394383202邮箱。我们活动方甄选后给予回复！谢谢！电话：18507148800。民国旧香如何从武汉穿越回民国 我为你指条明路民国建筑寻访录第一站：汉口吴家花园民国建筑寻访录第二站：南洋大楼民国建筑寻访录第三站：武昌第一纱厂民国建筑寻访录第四站：武汉大学“十八栋”民国建筑寻访录第五站：汉阳铁厂民国建筑寻访录第六站：武昌文华大学民国建筑寻访录第七站：汉口泰兴里民国建筑寻访录第八站：汉口巴公房子俞仓塆感谢关注● 记录俞仓塆的草木春秋和人情冷暖● 每个人以他的故乡为舟楫，驶抵心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