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式爱情 苏格拉底的玫瑰花
苏格拉底式爱情（一）我呆呆的看着天花板，黑漆漆的，耳边是白噪，企图让自己以为身处邓布利多办公室，仰面躺着强迫自己入睡，可是明明已经很累了，眼睛闭起来了，也已经远离那个泛着荧光的手机了，可是脑子却不愿意休息，网上推荐的褪黑素好像完全没有用处。可能是不想做梦吧，常常害怕自己一下子掉进了梦的漩涡，陷在一层层梦境里，梦境过于美好，不愿出来面对现实。也有可能单纯的不想梦见那个人。昨天，我又梦见她了，梦见当时和她坐在草坪上说着《百年孤独》。百年孤独真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一本我从来都读不完的书，每每看到一半，我总是拾起另一本并且沉浸于新的故事里，当我再想把剩下的故事看完，却连人物都不记得叫什么了，她常常说我忘性大；她不一样，她一向意志坚定，《百年孤独》都看完了两遍了，她可以分清每一个人，梦里的她好像在看另一个翻译版本，跟我说着，其中有一个人物的名字在不同版本中翻译不同，在这本他有好多的叫法。我看着她，看她眉飞色舞的讲着自己喜欢的事物，即使插不上话，也只觉得很开心，我附和着“这么有意思的嘛”。明明是很好的梦，到这里却戛然而止，我从梦里惊醒，我努力的想，那个人到底叫什么，也只能模模糊糊的想起上尉两个字。感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赫然显示着凌晨三点，算了，可能今夜不再入眠吧。我翻了个身，继续发呆。（二）那年，我出国留学，由于英文不好，没有办法和当地人正常交流，即使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仍然面临种种困难，没有办法听懂超市柜员报总价，总是忘记带零钱包，只能拿纸币付款，拿着哐哐当当一大堆硬币回家，找零钱的时候慢吞吞，感觉被所有人注视着，磕磕绊绊办好银行卡，去餐馆没办法点餐，看不懂菜单。深夜，我躺在床上，白天，我站在街口，我只觉得自己是这个城市的陌生人，即使有住所，也没有归属，我盼望着完成学业，回到我习惯的地方，听得懂口语，看得懂都菜单，便捷的支付宝，不会在疯狂的找硬币，回国是我的期望。孤立无援，就是我在异国他乡的状态；孤苦伶仃，是我留学时期的主旋律。（三）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一开始的一年，真的很痛苦，数不清文献要读，lecture的老师语速又快又难以捕捉重点，学到深夜变成了我的常态，然后就是恶性循环，我真的好讨厌学习啊。甚至我好讨厌生活，想吃的买不起，为了吃点便宜的东西，总是冲在打折区第一线。我的舌头在思念家，我的思想在想念家，若不是为了学历，可能我早就回家了。（四）真的很痛苦，我有时候哭湿了整个枕头，止不住的流眼泪，哭到双眼皮都肿消失，但是给父母打视频电话的时候还是笑语盈盈。谁知道呢？背地里我已经三天没出过门了，每天躲在阴暗的房间里，有时候也想出去吃点什么，也不是没有想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想法，但是也没法付诸行动，异国他乡，没有朋友。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一到晚上就胡思乱想，无论怎么推论，最后只会得出没有什么有意义这种结论。我困在我给自己设置的泥潭里，其实只要我稍微想开一点，一切都会变好。可是，我想不开（五）可笑的是，虽然难过，但是还是要吃饭，虽然人很废物，但是还是要浪费粮食来满足自己的饱腹之欲。我选在下午五点出门，只是为了五点以后超市生鲜打折，我可以省点钱。我本人非常厌恶这个点，这个点在超市总是可以看见很多主妇和我一样，为了打折的生鲜，我得和他们“抢”，更废物了，明明来接受教育，却仿佛家庭主妇，日日为无意义的事情发愁；路上则下班的人很多，多数是不太开心的样子，非要说的话，就是准时下班都社畜，就是未来的我，可能我连准时下班都得不到。在结账的队伍里，我用局外人的目光审视着这些人，很快就到我了，付钱总是很尴尬的时候，我又没带零钱包，找零一个没接稳就掉在地上，我蹲下去捡，一个一个，我好像能听到后面在抱怨我的失误，我嘴里不停说着“sorry，sorry”。一件小事，我委屈的掉着眼泪，一边哭一边捡，也不敢擦一擦眼泪，没有安慰我，没有人帮我，孤独就像潮水席卷着我，委屈就像强盗直接破门而入。“你还好嘛？”（六）我记得我和她做过的所有事情。（七）“神说：‘要有光。’”有些人会从生命中经过，漠然冷淡，没有牵扯；有些人会注定和我们有交集，以平和的方式，成为朋友；而有些人不会经过你的同意，只是意外的遇见，成为了精神的支柱。我拿过了她手里的纸巾，但是眼泪止不住，涌得更凶了，原来泪水真的会模糊视线，我看不见我的零钱都掉到哪里去了。她帮我全部捡了起来，一股脑儿放到我手里，把我拉到一边“你等我一下”。我听到结账的声音，塑料袋拎起的声音，她拉着我离开了超市。我们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我哭，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递给我纸巾，街上人流很多，但是那一刻，似乎只有哭泣的我，和递纸巾的她。哭止住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我却自然说了我的住址“emmm……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余安，我也是e大的，之前语言班，我在你隔壁班，就是玛利亚老师班，你可能不记得我，我认识你，你是那个开学就不太说话的女孩子”“你也住那里嘛，我也是，下次可以一起吃饭啊！我看你好像蛮不开心的，可以和我说哦，我学心理学的，大概可以有些帮助吧”我们交换了微信。虽然双方都没有主动联系。（八）意外的是，我们在一节哲学史课上又遇见。“老师超有意思，讲到开心的时候会盘腿坐在讲台上，超可爱的”教师评价网站上是这样说的，我慕名而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慕名而来，反正阴差阳错的我成了她的组员。这节课的小组讨论、需要阅读的资料尤其的多，多到几乎每周四上午上完课，我都会和余安或在图书馆、或在草地，或者我的宿舍读书或者讨论，我们就这样“不得不”熟悉了起来，说起来就是这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开始渐渐好转。我有时候会一边看，一边向余安吐槽“我猜这是全校最龟毛的老师”“那你要是真的这样觉得，建议你到时候教师评价的时候写上去，我转头就告诉教授”余安老这样欠欠的回我。当然，余安不会，我也不会。国外的课程总是有pre，折磨了所有学子多少个日日夜夜的pre，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们恰巧选题是苏格拉底。（九）苏格拉底，男，一个古希腊哲学家，有着很多徒弟，即使死的时候，也是充满了哲学意味，是西方哲学的启蒙。苏格拉底，一个妻管严，家里有个很凶的老婆，一个诡辩家，可能是一个被学生爱慕着的男人。还有奇怪的冷知识，由于都是追求爱情灵魂上的极度契合，他的徒弟所说的柏拉图式爱情又称苏格拉底式爱情。（十）pre进展很顺利，拿了不错的分数，何止不错，是我入学以来最好的分数了。虽然ppt中写的是“苏格拉底哲学家”，但我始终坚持自己苏格拉底是诡辩家的想法，余安会义正言辞地反驳我“我们苏格拉底是哲学家！请不要污蔑我们苏格拉底！”“不！苏格拉底是诡辩家！”我说不出所以然，她不会把所以然说出来，我们只是想斗嘴。很自然的，我和余安也成了同进同出的朋友。（十一）大家都说“人一旦有了精神支柱，就会精神稳定很多”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话没错……有余安在，我真的有开心很多，有时候会去她家吃饭，两个人会倒上两杯酒，放上几首爵士乐，开始对饮。我们会说起最近读得书，喜欢的作家，豆瓣那些奇怪帖子，还有时事新闻。聊天更是一天可以聊上好几页，我会和她分享一切我有意思的事情，今儿个我在楼底下看见一直特别可爱的狸花猫，我冲她喵喵喵的时候她也会回我，还会在我腿边蹭来蹭去；今天，我在逛商场的时候淘到了特别好看的复古牛仔外套，特别适合我；今天的香蕉虽然在打折，但是还挺新鲜的；今天没有忘记带零钱包，好耶！余安有时会时隔一会儿回我，有时是秒回，有时候会告诉我她在上课，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或者得不得到回复，可以和余安说这些，我觉得很安心。（十二）最快乐的那段时间，难得的好天气，我和余安坐在草地上聊天，我给她讲很烂的烂笑话。“你知道青蛙吃什么会叫不出来”“什么？”“南瓜”“为什么”“因为难呱啊”“你知道为什么细菌要橙子烂掉就烂掉？”“为什么？”“菌要橙死……”“橙不得不死？”“不错嘛，会抢答了”“你的谐音梗真的好烂，扣钱扣钱”我们笑倒在草坪上，笑声之大，我相信直径十米内都会有人听见，都能感受到我们的快乐。（十三）余安家的餐桌上总是有一支玫瑰花，她对此的解释是，为了不错过爱情，身边常备一支玫瑰花总是没错的。我不知道她喜欢女孩子。（十四）直到她和我表白。我一直以为她和我只是朋友，而她确实说从第一天见到我，她从没有想过和我做朋友。我本来应该拒绝的。我太自私了，我习惯了余安对我的好，我习惯了有人可以倾诉，我习惯了有精神支柱，当时，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余安。我听到我自己说“好，我可以试试，但是我们慢慢来，好吗？”我真的好自私啊。我拿走了余安桌上的玫瑰花。（十五）我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怎么样的，但是在我接受余安的表白以后，没什么发生变化。我一边庆幸着我把余安留在身边，一边又害怕我的接受把我们的关系变质，我就是贪婪而自私的人，想着鱼和熊掌，我都要。我问过余安，为什么喜欢我？明明我是一个很烂的人，自私贪婪，没毅力，社交恐惧，缺点可以一列列满整张A4纸，还是正反面，蝇头小字的那种。余安一边“骂我”，一边不许我这样说自己，她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可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我一定要认识这个女孩子一下，不然我绝对会后悔，但是我也很胆小，我没有做。后来在超市遇见你，我真的很惊喜，但是你真的哭的好狼狈啊！你知道嘛？你真的鼻涕都流下来了，快流到你嘴里了！好恶心哦！”“打住打住，你不要再说了！”（十六）我在那里读了两年大学，和余安谈了一年所谓的恋爱。每周我都会从余安那里拿到一朵或几朵玫瑰花，有时候是红的，有时候是粉的，有时候是白的，我有说过叫她不要送了，她说这是她的浪漫。除了这些我们还是和朋友时一样，相约吃饭，打卡一些奇怪但是好吃的餐厅，有贵的，也有街边的，在草坪上嬉笑，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带着书去阅读，交流感想，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准备材料，我们靠在一起，像恋人又不完全是。我们有着奇怪的默契，总是可以想到一起去，比那些一同居住了好几年的夫妻还要有默契，我了解余安，甚至比了解自己还要清楚，她不吃葱姜蒜，不喜欢吃海鱼但是很喜欢贝类，比起辣，她更喜欢吃甜点，但是甜点不能太甜，她不喜欢咖啡，喜欢茶，也不喜欢浓茶，喜欢淡淡没有苦味却香气氤氲的茶汤，比起专业课，她更喜欢隔壁专业的东西，她了解很多哲学家的怪癖，苏格拉底妻管严，犬儒主义早年上门找柏拉图麻烦，恩格斯作为无产阶级拥护者，却是一个资本家……她喜欢华丽的文字，最近挺喜欢毛姆的，觉得毛姆写年轻人收到的教育和现实的残酷的不同的一段话写的非常好。她有时候会磕cp，磕的死去活来，为他们的聚散离合大悲大喜。她喜欢没品笑话和各种烂梗，加入了豆瓣“人类都爱梗”小组，同时却能在列表里找到“遗书 悼文 墓志铭”小组。余安很生动，很灿烂，很矛盾，但绝不是恋爱脑。（十七）一年多，足以了解一个人；一年多，也足以取得我的文凭我毕业了，我想要回家。毕竟从来这个国家的第一天，我就想要回家，毕竟我从来没有觉得我在这个国家有过一席之地。我问余安“你回家嘛？”余安问我“你想回家嘛？”回家的只有我一个刚刚回国的时候，我还会和余安聊聊天，但是国内的工作真的很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一旦其中一方淡了，关系就会迅速走向衰亡。最后一次联系的时候，余安说她去读哲学的博士了。我笑她“你是想成为苏格拉底嘛？”“也不是不可以”我好像可以看到她装出认真思考过打下这六个字的样子。（十八）开始我还会睡不着，我会梦到余安，梦见之前和余安聊天的场景。余安总是神采奕奕，向我描述未来的生活，她要和我一起吃地球的这头走到那一头，就从这里开始，一起去吃米其林，去吃街边小摊，去吃她的新鲜尝试。要和我一起养一只猫，然后取名叫太子，这样所有人喊它的时候，就是“太子！太子！”我们就是土皇帝了。要老了也和我一起躺在躺椅里，望着天空数星星，看谁视力好，还说我已经近视了，必输无疑。余安总是这样想些不可能的事情。她唯一说的靠谱的就是，老了想移居一个缓慢而温暖的城市，她还在物色，但一定要住在离海近的地方。后来我很久没有梦见过她了（十九）今年年假的时候，订了去欧洲的某国的机票，订了一个临海的酒店。昨天刚好是最后一晚，今天也是最后一个早晨（二十）很难想象，人一晚上就可以回忆完好几年的事情。（二十一）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从床上起来，今天是下午的飞机，也就是说很快我难得假期即将结束，很快我会回到普通社畜的状态，用支付宝在超市买打折蔬菜，拖着一生疲惫回家，站在冰箱前不知道吃什么，吃到晚饭的已经是六七点，十一点多上床，一点钟入睡，甚至有时候还会加班。酒店靠海，我趁着太阳没有完全升起去了海边，不知道为什么我带了昨天在街头被人塞在手里的玫瑰花。玫瑰花还是和昨天一样鲜亮，似乎绽放的更加娇艳欲滴了。带着玫瑰花沿着海岸，那不是沙滩，是海浪侵蚀的崖壁，有些落差，我坐在石块上等日出，天阴阴的，我没等到。我把玫瑰花扔在了崖底 ，那是我带不走的玫瑰花余安说过，要是有一天自己失去了浪漫细胞，就把浪漫埋葬在海边。海边总是最浪漫的地方，无论是电影、小说、还是诗歌都认可。那时我会反驳，浪漫至死不渝，浪漫存在我们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骼。后来？浪漫也是看人的。她的浪漫至死不渝，而我的却早已在无尽的现实和数不清的英文字母中冲刷殆尽，或许几年前还最后存留的一点点，今天也随着我扔下的玫瑰花一样，终将腐烂衰败在悬崖下，末了，或化为石头的一部分，或被雨水冲进海里，或凐灭在海浪里。我读不懂海岸边上石碑的意思，要是余安在肯定会拍照翻译，然后兴致勃勃地告诉我，我？我是不会的。我只会走开，就像毕业的时候一样。我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我该收拾行李准备退房了。（二十二）La tierra termina aquí, el mar comienzaaquí.陆止于此 海始于斯（二十三）我丢弃了苏格拉底的玫瑰花。写于5.17 00：36gs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