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你的灵魂，住进我的身体里

01给琪儿洗完澡，叶佳顺手把脏衣服丢在洗澡盆里，半弯着身子，搓洗起来。这个姿势对叶佳来说，还是很累。自从老二过了32周以后，稍微干点体力活她都气喘吁吁。琪儿不愿意去找奶奶，抱着叶佳的腿不撒手，湿漉漉的小头发，在妈妈的腿上蹭来蹭去，嘴里还哼哼唧唧。她想妈妈陪她玩。叶佳瞥了一眼客厅，发现陈鹏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眼挤成一团，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叶佳火噌地冒了起来，怒斥道：“你就不能帮着照看一会儿琪儿，干一些家务吗？整天就知道玩手机，你干脆跟手机过好了！”陈鹏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我玩一会儿手机怎么啦？你又不上班，整天就在家带个孩子，还有我妈帮忙，有那么累吗？我整天上班累死累活，回家休息一下都没得清闲。”叶佳本来还想怼他几句，可无意间看到琪儿惊慌失措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活生生地给吞了回来。她原来是上班的，跟陈鹏同一部门，职位和工资也不比他低。后来辞职，也是因为公司明文规定：禁止公司内部员工恋爱，否则一方必须离职。当初辞职也是商量好的。快到结婚了，他们俩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就商量着让叶佳辞职在家，准备要孩子，等孩子生完再接着重新找工作。谁知琪儿出生不久，叶佳还没有重新找工作，就意外有了小老二。就这样，一转眼，叶佳差不多在家全职三年了。而陈鹏，也变得越来越懒了。最初还心怀内疚忙着表现，下班回来都抢着干家务，陪老婆孩子。如今下班回来，一吃完晚饭，就跟个木乃伊一样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叶佳叹了一口气，端起清洗干净的衣服朝阳台走去。晾完衣服，她站在阳台上，仰望夜空，月亮圆润饱满地挂在空中，散发着清冷的光。叶佳突然想起妈妈曾经跟她说的话。她将蓝宝石项链取下来，放在手心，举向空中的圆月，郑重地说：“我想要陈鹏生孩子！”说完，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刚才与陈鹏的不愉快也随之一扫而光。刚才这种小魔法，小时她玩过好多次。02蓝宝石项链是叶佳的妈妈给她的。叶佳15岁那年，有一次学校组织春游，遇到车祸，受了一点小伤。叶佳妈妈的小心脏就受不了，赶紧从自己脖颈上摘下这条蓝宝石项链，给叶佳戴上。她还神秘兮兮地说：“佳佳，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项链，这条项链是有魔法的，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而且只传女不传男，平时你就戴着别摘，当护身符，可千万别弄丢了。”叶佳把这条项链的蓝宝石吊坠，翻来覆去地研究来研究去，一边研究，一边想：难道真的有魔力？难道自己祖先会巫术？那自己会不会也有一些特异功能？一想到此，叶佳就莫名兴奋。叶佳妈妈接着说：“它的魔法就是，在月圆之夜，站在月光下，你对着吊坠上的蓝宝石许愿，就有可能会实现。每个后代的一辈子，都只能通过项链实现一个愿望。为什么只能实现一个愿望而不是多个愿望，是因为祖先怕后代变得贪婪，不求上进。”当时，叶佳正在暗恋班上的一位男生，这位男生长得高大帅气，而青春期的叶佳却一脸青春痘，是班上的丑小鸭。所以，在妈妈告诉她这个秘密的当晚，叶佳就迫不及待地趴在窗前，对着月亮举着项链许愿：我希望自己越长越漂亮！随后的一段日子，叶佳每天都照镜子，希望发现蜕变。结果，不但没有变美，脸上的青春痘却更加茂盛起来了。叶佳不知道愿望为啥没能实现。她想，也许是在许愿的过程中，具体操作环节哪步出错了？在叶佳的整个求学阶段，即便就为了一丝侥幸和幻想，每次大型考试，她都会习惯性地对着蓝宝石项链许愿，但从没有哪次真的实现过。后来，她对这条项链彻底失望了。但还是听妈妈的话，把它当成护身符一直戴着。03半夜，叶佳被陈鹏急促的尖叫声惊醒。她条件反射地向他翻过身去，惊慌中，她依然感受到了身体的轻盈。再看看陈鹏，四目相对，彼此惊得尖叫起来。他们互换身体了。借助对方的眼睛，曾经只能在镜子中见到的那个自己，被自己一览无余。叶佳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剥开的半个花生壳，胸脯圆鼓鼓，肚子更圆鼓鼓，惨不忍睹。叶佳看着陈鹏惊恐的样子，从他脖子上摘下蓝宝石项链，放在手心，很认真地给他讲这条项链的故事……当然，还有自己今晚的许愿。“你这不是瞎搞吗？结婚这么多年，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这条蓝宝石项链？”陈鹏气得要跳了起来，但笨重的身躯也只是颤了两颤。“我压根不相信它真的有魔法呀，不然我会许这种愿吗？对了，你以后行动要注意点，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二宝呢。”说这话时，叶佳有说不出的别扭，但内心还是不厚道地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你赶紧再去许个愿，让我们换回去，我不想住在你的身体里，感觉好变态。”陈鹏低声嚷嚷。叶佳这才想起，这条魔法项链对她而言，一辈子都只能许愿一次。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机会再通过项链施展魔法，将两个人的身体互换过来。04角色互换，对叶佳而言，除了心里觉得怪怪的外，还真没有什么困难。叶佳原本就跟陈鹏同一部门，那些老同事也都熟识，新同事平时也听陈鹏八卦过。至于工作内容，也是她所熟悉的。所以，叶佳第一天去上班时，心情小愉悦，犹如出笼的鸟儿，临出门时还不忘揶揄陈鹏：“我今天得找机会撩撩小颜，看她对你是不是余情未了，或者你们俩早就暗度陈仓？”小颜是他们的同事，曾经喜欢过陈鹏。陈鹏躺在床上，鼻子气得直哼哼：“无聊！”叶佳刚走，琪儿就推门进来了，她爬上床，一屁股坐在陈鹏的枕头边，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起床陪宝宝玩。”妈妈？这个称呼好别扭。陈鹏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自己玩一会儿吧。”陈鹏不耐烦地说。经过一夜的折腾，他的头嗡嗡直响，他想睡一会儿补个觉。琪儿哇的哭了起来。哭了几分钟，没有停止的意思，奶奶也没有来把她领走的意思，陈鹏只好拖着笨重的身躯缓缓起床。陈鹏抱着琪儿，把她放在客厅的游戏垫上，陪着她玩。奶奶正在客厅拖地，陈鹏叫了一声妈，老太太凌厉的眼神飞了过来，扫了他一眼，算是回答。琪儿很调皮，快满2岁的孩子，似乎有消耗不完的精力，她不停地上蹿下跳。刚给她读完故事，又得陪她玩游戏。整个上午，几乎没有半点空闲时间来休息。琪儿的年纪，刚好是对一切充满好奇的时期，不管看到什么，都喜欢问为什么？仅是她的十万个为什么，陈鹏就头晕脑胀。陈鹏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陈鹏上厕所，她也会蹲在马桶旁边等着，嘴里还不断嘟囔：“妈妈，好了没？妈妈……好了没？”陈鹏从来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人儿，却要消耗这么多的精力来照看她。琪儿也不好好吃饭，吃午饭时，没吃几口就想下桌玩。奶奶见了，马上端起琪儿的饭碗准备追着喂。陈鹏说： “总是这么追着去喂饭也不是什么好习惯，饿她几顿，自然就好了。”奶奶瞅了瞅他，说：“这么小的孩子懂啥，等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陈鹏本来还想跟奶奶进一步交流怎么教育孩子，可肚子咕噜噜直叫，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他一看，餐桌上摆放着昨晚的剩菜，又没了胃口。“妈，你怎么不炒两个新鲜菜呢？都是昨晚的剩菜，过夜的青菜根本不能吃，不但没营养，而且还会有毒。”“有啥毒？我们都吃了一辈子，不也好好的吗？剩菜倒掉多可惜。”陈鹏突然想起，叶佳曾经好几次跟他私下抱怨，说奶奶中午总是只热些剩菜，她根本吃不下去。当时，陈鹏还觉得叶佳娇气，就事儿多。如今看来，母亲在对待叶佳的态度上，确实跟对待他有着明显的差别。他心目中的母亲，一直都是温柔的，宽容的，慈爱的，体贴的，伟大的。而今天，明显跟自己心目中的母亲完全不一样，不会主动来帮着带孩子替换他一下，不会认为他说的什么都有一定道理，也不会用慈祥的眼神看着他……“妈妈，我要看《小小智慧树》。”琪儿将陈鹏的思绪拉回现实。陈鹏去电视柜取遥控器，眼角余光发现奶奶正用琪儿的勺子，将琪儿的剩饭往嘴巴里扒拉。“妈，你怎么用琪儿的餐具？那么小的孩子，咱们要注意卫生，得分开。”“没事，我到时用洗洁精洗洗，再说琪儿自己，有时吃水果，不小心掉地上了，她还不是照样捡起来吃？我的嘴巴总比地板干净吧。”奶奶说。陈鹏一时语塞。奶奶说的是事实，可听起来却很别扭，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自己的妈妈，竟然还有这么能言善辩伶牙俐齿的一面？真是……不可理喻。05陈鹏是38周+5天破水的。当晚，叶佳动作麻利地拧起早已准备好的待产包，将陈鹏扶到车库，小心翼翼地让他在后排座椅半躺好，然后开着车急速向建档医院驶去。虽然在生产前，陈鹏看了不少关于分娩的文章，叶佳也没少给他打气和传授经验。可这一刻真的来临，他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哆嗦。“我想让你陪产。”陈鹏的声音，有点像在寒风中飘零的树叶。“我肯定会陪产的，我已经跟主任说好了。” 叶佳又故作轻松地说，“生孩子的疼痛，其实也不是那么夸张，完全能忍，而且生的那一下特别爽，像千年的老便秘终于通了。”叶佳知道，陈鹏虽然人高马大，但是怕疼，还胆小。恋爱时拔个智齿，都磨磨蹭蹭不想去拔，说是害怕，最后还是腮帮子肿得老高了，迫不得已才去的医院。到了医院，因为第一胎是顺产，第二胎医生也建议顺产。可持续疼了十几个小时，胎儿一点都没往下走的意思。助产师赶紧叫来主任，主任一检查，就厉声说：“不能再顺了，免得孩子窒息，赶紧准备手术，家属去签字！”第一时间，产房里的几个医护人员，推着陈鹏，急匆匆奔向手术间。她们急促的脚步声，犹如鼓槌，一下下地敲击在叶佳的心上。谢天谢地，手术很顺利。但疼痛，却超乎了陈鹏的想象。在住院前，陈鹏就在网上搜索过，网上说，生孩子的疼痛，相当于被人打断十根肋骨的疼痛级别。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感受到的疼痛级别，也许也不同。但陈鹏，他疼得都产生幻觉了，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在体内翻腾、纠缠、撕扯……甚至觉得，自己的肠子一定被主刀医生给误剪断了。好在有叶佳陪伴，她对他寸步不离。怕他手术期间打的麻药会影响血液循环，她不断给他按摩脚部。术后不能吃喝的那几个小时，担心他会口渴，她用棉签轻轻滋润他的嘴唇。他术后引起大小便失禁，她及时用湿纸巾清洗干净。哪怕上个厕所，担心马桶圈凉着他，也会事先给铺上垫子……只有切身体会了，陈鹏才知道这种陪伴有多重要。他想起，叶佳生老大时，他误以为有奶奶的照顾和陪伴就足够了。经过这段时间与奶奶朝夕相处，他才明白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是奶奶的孩子，而叶佳不是，奶奶对叶佳有着天生的敌对与戒备。她怎么可能真的能跟亲生母亲一样知冷知热地去照顾她呢！他还想起，叶佳曾说过，说她有一段时间得了产后抑郁。而他，并没有往心里去，觉得这是孕妇的正常生理反应，毕竟生完孩子后，体内激素发生巨大变化……当时的叶佳，该是怎么样的一种绝望心境？他原以为，叶佳生孩子后变了，变得不修边幅、不讲道理，自私霸道。现在想来，不是她变得庸俗了，而是她成长了。因为她对他失望了。“对不起，叶佳……”陈鹏抓住叶佳的手，叶佳正在拿着吸管杯给陈鹏喂温水喝。叶佳摸了摸他的头，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许这种愿，看着你推进手术间，我就后悔了。我怕手术失败，怕你出现意外。”叶佳静静地看着陈鹏，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逐渐潮湿起来。这些年来，夫妻之间所有的不快与委屈，在这一刻，都融化在叶佳那摇摇欲坠的泪滴里。06令人惊喜的是，二宝满月的当晚，陈鹏和叶佳的身体就互换过来了。没有任何征兆地，自然而然地就互换了。陈鹏和叶佳喜极而泣，原以为会这么别扭一辈子。他们都打算就这么别扭一辈子。“怎么会一辈子呢？我们祖先是为了保佑我们才留下蓝宝石项链的。”叶佳的妈妈知道后，大笑着说，“在你刚怀孕时，我就知道二宝肯定是个男孩。”叶佳眼睛瞪得大大的，顿时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个神秘的巫婆，“你怎么知道会是个男孩呢？”“因为咱们家的女儿，祖祖辈辈都会只有一个女儿，你生了琪儿，下一个当然就不可能是女孩了。”“为什么？”叶佳和陈鹏同时好奇地问。“为了蓝宝石项链顺利传下来，如果两个女儿，到底应该给哪个女儿呢？这是一个难题。”叶佳妈妈一边说，一边递给叶佳一个发黄的本子和几卷古老的竹简书。“如果你对蓝宝石项链感兴趣，你可以读读祖先的这些记载，这些都是关于蓝宝石发生在她们身上的奇迹，非常有意思。你也应该把你身上发生的这件事记录下来，以便供后代参考。”叶佳满心欢喜地将这些放入保险柜，她想有时间得好好研究研究。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