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美第一女校到世界顶尖电影学院——青年导演文晔的短片晋级手册

深焦X 文晔策划 | 邱阳、张宇旋、徐佳含、Peter Cat整理 | 徐佳含编辑 | 九只猫（上海）编者按：在学电影的同龄人里，26岁的文晔一步一个脚印，有一张非常漂亮且坚实的履历。去年年底刚从AFI导演系毕业的她，已经完成了三部短片制作，毕业作品《逝》在有短片“戛纳”美誉的克莱蒙费朗电影节世界首映，并继续在全世界大大小小电影节里赢得新的荣誉；现在离开校园的她，已经和北美最知名的艺术经纪公司CAA签约，开始了她职业导演的生涯。深焦DeepFocus一直以来都试图给予短片和年轻电影人更多关注，也希望把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电影节介绍给国内电影人和影迷，帮助有志于创作电影的年轻人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因此，最早冬日克莱蒙费朗吃吃喝喝的欢乐时光里，深焦与文晔这次对谈就已经展开，历经波折最终呈现在了各位读者面前。相信文晔电影求学和创作之路对于那些正在犹豫是否要学电影和已经在学电影制作的读者都会是一次启发。再次感谢参与策划这次对谈的好友们以及《逝》的两位制片人杨可若、苏瑜豪。我们也等待着文晔导演的新作品和下一次与深焦DeepFocus的对谈：）谈学业Q&A深焦：你进入韦尔斯利学院（Wellesley College）时主修的是心理专业，却在中途改学电影。这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文晔：我从小就喜欢去街边的小店“淘盘”，在北京四中读书时为了参加学校的电影节，第一次拿起相机拍摄短片。但直到大学我也一直没有下决心做电影，一是对这个行业不了解，二是女导演的确比较少，所以我是以心理学专业全奖考入的韦尔斯利。没想到文理学院（liberal arts college）的通识教育反而又促使我在大二时选修了最喜欢的电影课。深焦：当“学电影”这个目标变得具体的时候，你都做了哪些具体的努力呢？从国内到国外，从文理学院到电影学院，这个过程是怎样的？文晔：大多数美国的本科电影教育包含电影理论、电影史和基本的拍摄流程，但较少培训单项技术，很难进入专业剧组工作。幸运的是，我在大三突然得到去《金陵十三钗》实习的机会，得到消息的十天之内我就熬夜自学考完了所有期末，之后立刻飞往南京。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导演的职责和生活，张艺谋导演的严谨、刻苦和在片场的应变能力都让我印象深刻。《金陵十三钗》剧照，张艺谋在给演员讲戏深焦：这种跟剧组的经验，对你后来申请AFI（American Film Institute，美国电影学院）的研究生项目有什么具体帮助吗？文晔：在《金陵十三钗》之后，我又被推荐到其他剧组。剧组生活风餐露宿，全年无休，如果不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是根本无法忍受的。经历了一年的“苦日子”，让我相信自己对电影不是心血来潮，应该专心发展这份事业。而且在现场学到的越多， 越觉得自己需要学习，所以下决心回美国申请研究生。另外，我在跟组时看到了大导演和新导演都面临着哪些不同的挑战，在解决问题和心理抗压方面有所准备，才比较快地适应了AFI的节奏，之后拿到了全额奖学金。深焦：能具体举个例子吗？大导演和新导演面临着怎样不同的挑战？文晔：《金陵十三钗》的投资大，工作人员多，各自的工会标准和文化习惯编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抽丝剥茧全凭导演智慧。而新导演在渴望证明自己的同时，不能忘记平衡团队。AFI是北美最知名电影学院，著名校友包括大卫·林奇、泰伦斯·马利克、达伦·阿诺夫斯基等等深焦：AFI是历史悠久的电影名校，学校的课程设有什么特色？创作上的氛围和环境是怎样的？文晔：AFI只有硕士项目，学生的平均入校年龄在27岁左右，大多都有比较丰富的工作经验，专业细分，合作拍片，气氛不像校园，更像职场。此外，美国电影制作的硕士项目通常为期三年，在AFI却被压缩为两年，因此课业繁重，没有周末。据说因参演蜘蛛侠好友而出名的James Franco面试AFI导演系时，系主任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如果录取，他能否做到24/7专注于AFI的课业，不接受校外工作，他很诚实地说：做不到。于是，他被拒了……在课程设置上，AFI非常注重教师的从业经验，比如导演系有贝尼特?·米勒和阿斯哈·?法哈蒂的大师班；Chivo和罗杰?·迪金斯则是摄影系教室的常客，还有大量的内部放映和名人座谈。在实践方面，学校类似制片厂全程监督，并有其一整套操作规范，学生也要像在行业里一样，努力在严苛的资金、时间、人员限制下做出最好的片子。AFI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课程是Narrative Workshop：每放映一部短片作业后，主创要上台接受老师和同学们半小时的评议（批斗），这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主创都不能出声为自己辩护。这就像电影上映之后，无论舆论如何沸腾，导演也不能有玻璃心，只能虚心聆听。文晔短片作品《别浦》剧照 黎彦汐 曹麦顺深焦：“严苛的限制”具体体现在哪里？文晔：比如工会要求演员每天只能工作10小时，工作人员12小时，每天拍摄一到6小时整就必须喊停放饭，不管你导演拍到了哪里；所有的场地、器材、人员都要购买保险，在室内拍摄需请消防员，在路边拍摄要请警察，等等。虽然因此增加了不少成本，但也从细节上做到了“以人为本”，“安全生产”。这种限制当然也会钳制写作：不管你写出什么，都要首先经受团队的审视：这些是否能在学校规定的拍摄时间和条件里完成？而且完成度很高？虽然地处制片人中心制的好莱坞，AFI却是一个导演中心制的学校，它通过对导演的制片常识教育，促使导演更有技巧地追求创作自由。题材上，AFI倒是不会给我们什么限制。只要导演可以找到团队愿意一起开发某个项目，学校都是支持的。摄影指导在《逝》片场，摄影：明天深焦：当面对在校期间大大小小的拍摄作业时，你又是如何选择你的拍摄团队的？文晔：AFI有个很特别的要求，在第一年（三个作业短片），导演不能和相同的制片和摄影重复合作。其实就是迫使我们去和拥有不同风格的电影人磨合。AFI认为，努力寻找有效沟通的办法得以主导一个影片，是一个成熟导演的必备技能。我也是在不断摸索中，逐渐找到志同道合的创作团队。AFI把电影业错杂复杂的生存法则都摆在你的面前，并不企图用光鲜亮丽的梦想来包装这一切。当你学会这些以后，不管你想成为好莱坞大导还是泰伦斯·马利克，至少都能在这个残酷的行业坚持下来。《逝》片场 摄影：明天深焦：AFI是如何要求导演在电影具体技术方面的能力？是希望导演都能有所涉猎和学习，还是更倾向于让导演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把专业的工作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文晔：AFI的分科设置似乎在提倡一种“各司其职”的合作关系，但其导演中心制的根基还是要求导演对技术部门有所涉猎，想要成为作者电影导演的学生更要自主加强技术方面的研习。拍一部电影就要创造一个世界，神可以独自创世纪，平凡众生亦可共同建筑一个万千世界，权在你我手中。文晔毕业作品《逝》已经入围了包括法国克莱蒙·费朗、棕榈泉等世界上最重要的短片电影节谈作品Q&A深焦：《逝》是你在AFI的毕业作品，关注的是在美国的留学生群体。能具体谈谈这部作品从选题、剧本到制作、后期的细节吗？《逝》剧照 马瑞霞 刘佩琦文晔：近几年来，留学生在海外遇险的噩耗接二连三，他们又大多是家中的独生子女，其父母所承受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我一直对此有所关注。没想到去年冬天，我的一位大学同学竟也遭遇不幸…… 我飞往事发地送她最后一程，她父母眼中的心碎和恍惚，让我永生难忘，这也是《逝》中一些场景的来源。我想通过《逝》来定格那个瞬间，当一个鲜活生命骤然消逝时，那种猝不及防，恍如隔世的钝痛。从故事初具雏形时，AFI便像大制片厂一样，设立了一个导师委员会提供创作和制片上的意见，全程监督直至交片。因为AFI要求我们只能在洛杉矶市中心三十英里内拍摄，且必须遵守好莱坞所有工会的规定，所以《逝》在场景、保险、交通、演职人员的后勤保障上都花费不菲，只得通过网络发起众筹，在此也再次感谢我们的两百多位捐助者。另外一个难题是选角。洛杉矶的中年华人演员很少，片中父母的角色在表演和语言上要求又很高，导致一度找不到任何候选。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们结识了马瑞霞，生活中，她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和幸福的母亲，试镜时，她的悲恸细腻却让我们惊艳；之后，又机缘巧合邀请到刘佩琦。刘老师听了故事以后很触动，从北京一路飞来洛杉矶且是“零片酬”出演。两位前辈都对我们非常包容提携，在现场的表演更是令人动容。片子拍摄了四个整天、两个半天，没有补拍。刘佩琦老师零片酬加盟《逝》剧组，摄影：明天文晔在《逝》片场和演员说戏，摄影：明天深焦：你现在已经完成了三部短片作品。我发现你的三部短片的风格和形式都很有不一样的地方，是有意为之还是自然而然的？文晔：作为年轻导演，我当然希望通过尝试不同表现形式来提升自己的整体视听掌控力，但这三部短片的风格之所以不同，其实都以人物出发，由故事决定。也许与我的心理学背景有关，对我来讲，电影最迷人的部分就是复杂幽微的人物情感（和与其对应的亘古无常的自然）。《在水一方》的剧作和镜头都较为平实，呼应卢燕老师在剧中传统的女性形象。《别浦》的主角是一位即将遣返回乡的农民工老人，镜头多为远景定镜，希望传递他的孤独和边缘感，亦用城市版图映照他的个人悲辛。在《逝》中，则采用手持镜头紧密跟随人物，剪辑多有碰撞跳跃，试图捕捉父母二人在绝境中的压抑挣扎。主题上则是有一致性的：女性视角，关注当下，从日常琐碎看悲欢离合，人生的智慧究竟在于冲破还是看破……《在水一方》剧照 卢燕，年近九旬，义务出演，提携晚辈谈职业Q&A深焦：我们知道你的毕业作品入围了大大小小的电影节，收获了不少奖项，最近你还与世界排名第一的经纪公司CAA（Creative Artists Agency, 美国创新精英经纪公司）签约。在完成短片后，你是如何规划这部作品在各种电影节中的投放的？文晔：AFI没有负责电影节申报的部门，所以这次我也有不少失误和遗憾。总体来讲，欧洲三大、洛迦诺、圣丹斯以及奥斯卡认证（在该电影节获得短片大奖即可获得申请奥斯卡的资格）的几十个非常重要的国际电影节，和一些历史悠久、资源丰富的地区性电影节，都值得一一研究。以前有心结，总是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对申请电影节缺乏信心。后来意识到，创作者对自己作品批判反省是好事，但这不应该影响电影节的申报，因为每个镜头后面都是几十甚至上百个人的辛苦付出，团队的努力值得被大家看到。而且，对于无法在院线发行的短片来说，只有在电影节才能让观众在纤毫毕现的大银幕上看到作品在细节上的考量，这对创作者来讲是很过瘾的。当然，就算被拒了也不要气馁，毕竟每个电影节都有自己特定的品味和诉求。《别浦》剧组在洛杉矶电影节Q&A文晔和其制片人深焦：参加了这么多电影节后感受如何呢？你又是如何利用电影节资源进一步发展自己的电影事业呢？文晔：我在影展的最大收获是了解行业动态和结识优秀同行。比如年初去法国克莱蒙费朗短片电影节的时，一口气看了上百部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作品，受到很多启发。这些短片大多需要两三年才能在网络平台与观众见面，只有在电影节才能第一时间看到。导演的大部分创作时间都是充满孤独和自我怀疑的。当我在电影节认识有相似经历的导演，那种一见如故是拍电影最快乐的事之一，而遇到“比你更优秀还比你更努力”的人，更是莫大的鞭策。在电影节还会遇到很多制片人、编剧等。总会有人喜欢你的作品，你也许就会因此找到下一部片子的团队。在漫长而坎坷的创作之路上，这些真心激赏你的人会是你最大的安慰和依靠。当然，出于时间和经费的限制，可先了解电影节的论坛活动，以及制片人、片商和经纪公司的出席名单，再决定是否参加。此外，短片电影节虽普遍不如长片电影节著名，但更可能带给年轻导演有效资源。大家千万不要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展示作品的机会，你永远不知道碰巧坐在台下的人会是谁。克莱蒙费朗的记者招待会深焦：这些年奋斗下来，会有什么想和想拍电影的后辈分享吗？文晔：技术层面的话，多看短片，多拍生活，多去影展。战略层面，就是要有耐心，有胆量，忠于自己。拍电影的时候，要把电影当成自己的全部世界；不拍电影的时候要记得，除了电影，这个世界还很大，生命中值得探索和珍惜的还很多。共勉。-FIN-点击关键词查看往期精选宫崎骏|哈内克|戈达尔|路易·马勒|岩井俊二大岛渚|今敏|原节子|乔治·米勒|是枝裕和|玛格丽特·杜拉斯深焦 x 杰夫·尼科尔斯|深焦 x 巫俊峰|深焦 x 哭声|深焦 x 拉雷恩原节子|库斯图里卡|安东尼奥尼|岩井俊二|伍迪·艾伦|祖拉斯基侯孝贤|大岛渚|园子温|滨口龙介 |是枝裕和欢乐时光|乱|麦克白|咖啡公社|瑞普·凡·温克尔的新娘|维多利亚我们在全世界和你看电影深焦DeepFocus是成立在巴黎，成员遍布世界各地的迷影手册，提供欧洲及北美的最新电影资讯和批评。同时，我们也是全球各大电影节和电影工业的深度观察家。长按上方二维码即可关注推广/合作/活动请添加微信号——clumsycleo——